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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选年漫谈美国的政治派别

更新时间  2003-07-03 作者:皇甫茹
年是美国大选年,笔者就来随意聊聊老美的政治派别。美国人习惯用左中右分派。电视里辩论政治,观众热线还有按派别设不同号码的。你掂量一下自己的立场,然后拨相应的号码。但是,与国人谈美国的政治派别,有一点先要说明:左派和右派,在不同的时空,有不同的划分他们的历史纠葛和现实争执。美国的左派,到了中国,很可能被当作"反革命"抓起来。中国的左派,到了美国,很可能发现在子女教育和男女关系上,跟当地的右派有更多共同语言。美国的派别,不能硬套入国人"新左派"或"自由主义"之类的派别,请读者大人切勿对号入座。

  这当然不是说美国的派别不会影响国人的派别,比如美国的"学院左派"(academicleft)在国人中就颇有一些再传弟子。"学院左派"本身是个非常纷淆的大杂烩,美国有的是言论自由和学术自由,知识份子又喜欢开山门立帮派,这些人相互之间的歧异有千千万万。如果知道我把他们扫进同一个垃圾筒,一定会非常委屈。但是"学院左派"确实有一些显著共同点。比如,他们都或明或暗地相信:现代大金融资本间接甚至直接操纵政府和媒体,以各种软性手段控制了所谓的"文化霸权",从而整体性地约束着西方社会和人们的思想;而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摧毁这个"文化霸权"。怎么摧毁呢?解构从古希腊直到他们成名之前的数千年西方文化传统。而且越是在民众中有威望的越是要批:莎士比亚的剧本大肆渲染暴力,他本人还是个"男性沙文主义臭猪";简·奥斯汀的小说充满阶级偏见;等等。其实也就和张春桥、姚文元差不多,历史上传下来的东西都是要打倒的"封资修"——左派奋起豆芽臂,祛除人文万年埃。只是"学院左派"手里没那么多权力,无法泡制样板戏。至于语言上,虽说不象咱们"文化大革命"那样整天"炮轰"、"火烧"的,却也学着福柯,动不动就要"强暴"(violate),某些女权主义者更把"强奸"(rape)当标点符号用,看着也够狠的。

  看来东西方的极左派还是有相同之处。这也不奇怪,现在"学院左派"的头面人物,都是六十年代中期西方学生运动的激进分子,确实受到文革的影响。现在中国大陆的某"后"学家,就是接着"学院左派"继续往下讲,借用他们的手法,搞些这批判那批判的泡沫学术。

  那么什么是右派呢,"学院左派"的对立面?这倒很难讲。"学院左派"向常人的常识宣战,他们在普通民众中影响很小,如果不赞成他们的人就是右派,右派的势力也太强盛了。虽然也有"学院右派"的说法,但那是一个更模糊的概念。北美大学里的"阶级斗争"形势,一般的讲法是右派占据经济系,左派扎根英语系。或许经济系里那些"自由竞争"的铁杆吹鼓手,免强可以算作是"学院左派"的直接对立面。至于在社会上,还是保守派(conservative)和开明派(progressive)的说法更恰当一些。民主党可以看作是开明派,"学院左派"跟他们要近一些;共和党不妨算作保守派,基督教右派则是他们的右翼(极右派)。

  开明和保守两派的分界大致在哪里?是在如何划分自由的边界。

  英国十九世纪功利主义大师约翰·穆勒的名著《onliberty》,现在都译为《论自由》,但是清末严复翻译的时候,他拟的书名是《群己权界论》。"群己权界"四个字虽然拗口,却译得非常精确。所谓literby,其实就是个人(己)和政府(群)的权利界限该划在哪里。中古英语里,liberty的意思是国王批给下属的特权(比如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征税),作为交换,下属也有一些义务(比如进贡或在国王讨伐邻国时出兵助战)。这一"自由"是隐含着契约关系的。"自由"是由法律和习俗所公认的政府不得侵犯的那部分私人空间。这个概念与汉语中"自由"一词的习惯用法很不同。汉语"自由"的早期用法,《隋书》里有个例子。隋炀帝的母亲独孤皇后驭夫极严,有一次老皇帝拖了个妃子正要成其好事,独孤皇后率娘子军杀到,把那妃子叉出去一顿板子活活打死。老皇帝感叹道,“孤贵为天子,仍不得自由!”中国男人理解的"自由",就是这种不受法律、道德约束的恣情纵欲,但这决不是西方人所说的liberty或freedom。

  大致而言,美国的保守派总是想把"己"的那一块划得大一些,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他们关注的是个人自由;而开明派则希望政府能有更多的权力,把"群"那一块划得大一些,有困难不妨多找找政府,他们比较偏重社会公正。

  这里要强调指出:美国并不是一个两极化的社会;并不是说对每一个问题,保守和开明两派都是对立的,都有clear-cut(刀切豆腐光两面似)的不同看法。美国是一个成熟的民主社会,而且政府每四年换一换,各种政策都有上台一试的机会。美国人一般抱着case-by-case、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实用主义态度。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这种幼稚的对立两分法,在美国没什么市场。所以笔者对开明和保守两派,只能说个大致分界。两派都覆盖了多元化的政治观点,彼此也有很多复合的地方。

  比如,最近美国最高法院裁定:当警察查抄疑犯住处时,电视台不得拍摄室内搜查过程并公开放映。基本理由,就是英国自由主义的悠久信条:家是私人的城堡。正象十八世纪英国政治家威廉·毕特以诗的激情宣布的那样:"最穷的穷人在他的茅屋里,也可以藐视王权的威力……风可以进来,雨可以进来,但是英格兰的国王不准进来!"现在的大法官们,不少是在里根和布什的十二年共和党执政期间被提名的,倾向于保守派。但是,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和严厉打击犯罪活动,都是保守派大力支持的。这两个目标在电视台拍摄查抄过程上的冲突,显示了保守派内部是有各种观点的。

  同时,开明派也不反对这个判决。虽然开明派是主张把"群"那部分划得大一点的,但是他们搞大政府的目的,是要纠正自由竞争下难以避免的不平等(在这方面他们很象马克思主义者),是要提升弱势群体的权利,而打击犯罪,毕竟主要是打在穷人身上。这个判决,从保守派保护私人权利的基本原则出发,在实际中却是落实在开明派保护下层民众的一贯立场。最近俄亥俄州一位女律师打蛇随棍上,声称警察呈堂的赃物不可作证,因为搜查是非法的。尽管警察翻的是垃圾箱,但那位无家可归的抢劫疑犯已经在垃圾箱里住了相当时间,女律师辩护说:在这种情况下,垃圾箱应该算作他的"家",没有搜查证,警察不得侵犯。

  上述是两派复合的例子。另一方面,也有一些问题,可以明显看出各派意见的不同。去年(1999)4月20日,科罗拉多州littleton发生校园枪击事件,两个中学生射杀了十二个同学和一名教师,震撼了美国。有的"学院左派"慷慨激昂趁机痛骂:上梁不正下梁歪,总统在南斯拉夫扔炸弹,少年人当然有样学样。但是主流社会知道,这是身在边缘的人的充满挫折感的发泄,没什么人理他们。民主党强调的是政府干涉:立法禁止枪支买卖,至少对买枪的人要调查其犯罪记录。保守派重视的是个人权利,共和党声辩说:美国公民从建国以来就有带枪的权利,这是反抗暴政的最后手段;枪本身不会杀人,只有人才会杀人,枪没有问题,是美国人的价值系统出了问题。基督教右派则进一步发挥:要恢复传统价值,关键是妇女要从办公室退回厨房,负起教育子女的责任。不过主流社会知道,这也是身在边缘的人的充满挫折感的发泄,也没有多少人理他们。

  这次美国总统大选,共和党候选人布什和民主党候选人戈尔的一个重大分歧,是如何处理财政剩余。这几年美国经济很红火,按目前的税收和支出水平,今后十年大概会有四万五千亿美金的剩余。布什的想法是"还给人民"——多余的钱就不必全部收上来了,不妨降低税率,让人们手中有更多的可以自由支配的票子,让他们自己决定这钱该怎么花。反正,民间的购买力高了,就会推动经济的发展。戈尔的想法是这下政府快活了,可以大手大脚了——付国债之外,他要建立全国儿童医疗保险,培训并增加教师,更好地保护环境,等等。钱还是会用在老百姓身上,但要由政府来决定怎么用。这就是典型的保守派和开明派的区别。

  可能有人要问:你既然写中文,为什么不举一个读者更有兴趣的、与中国有关的例子?北京中央电视台晚间新闻没有美国消息,千家万户会觉得晚饭汤里少放了盐。但是美国人对中国,实在是没有那么关心。对中国政策的不同意见,主要还是商业利益和地缘政治间的矛盾,另外就是历史上留下来的问题。尽管中美关系常常被用作党争的武器,特别是大选期间,具体政策上党派界限并不那么分明,不是解说政治派别的好材料。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华人对美国主流派别的态度如何?共和党以个人权利为重,对能力强的人比较有利。华人,特别是留学生出身的,能力都很不错。但就整体而言,华人是弱势团体,欢迎民主党政府的优惠政策。而且为民主党干事,比较容易升上去,他们比较重视少数族裔的代表性。这届美国国会唯一的华人议员吴振伟就是民主党;全美第一个华人州长(华盛顿州)骆家辉也是民主党;这次戈尔又提名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犹太裔副总统候选人。但是政府干涉是有成本的,喜欢搞大政府的人,难免要执行高税收政策。一般华人工程师,虽说日子过得不错,却也谈不上很富裕。美国的穷人,按他们在国内时习惯的标准,也算不上穷。"大腹便便"这类在汉语中形容富人的词,在北美要放在穷人身上才合适。靠社会福利养着,他们面包吃得多,精料相对少,又不用上班消耗能量,积累的碳水化合物就把肚子撑起来了。倒是有点财的人,每天奔忙赚钱,下班后还要去健身房继续折磨自己,平均而言,三围比穷人小得多。如此形象,看在华人眼里,民主党的福利政策就常常令人觉得是劫不富济不贫,碍难同意。

  所以我有时会对朋友开玩笑说:你们应该参加民主党的活动,但是大选时跨党投票,选一个共和党的总统,或许他会像里根一样,提一个棒棒的减税方案。

中国美国史研究会 联系信箱:ahrachina@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