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纠纷的来龙去脉
徐滇庆 天则特约研究员 2003年12月4日
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
最近，美国商业部声称要给一些中国纺织品设立进口配额。中国方面立即提出抗议，指责美方违犯了wto原则。中美贸易，平地起风波。为什么中美贸易三天两头要出现争执？到底中美之间会不会开打一场贸易战？
美方的理由很简单，目前，美国失业率居高不下，超过6%，是最近10年来最高记录。由于大量进口中国制造的商品，中美两方面出现了大量的贸易逆差。“中国制造”夺走了美国人的饭碗，使得数以百万计的美国工人丢失了就业机会。美国贸易代表振振有词，摆出一副为美国老百姓请命的姿态。
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美国商业部蓄意制造这场纠纷是为了明年的总统大选。只要投票结束，这场风波一定立即烟消雾散。如果把中美贸易数据摆出来看看，就立即看清楚，美国商业部是如何为布什竞选抬轿子，无事生非。
表1 中美贸易数据(2001年) (单位：亿美元)
出口 进口 贸易顺差
1 活动物产品 5.05 6.14 -1.09
2 植物产品 1.84 13.68 -11.84
3 动植物油 0.05 0.25 -0.2
4 食品烟草 5.06 2.81 2.25
5 矿产品 6.37 1.83 4.54
6 化工产品 18.12 23.86 -5.74
7 塑料产品 26 13.35 12.65
8 皮革箱包 20.33 4.97 15.36
9 木制品 6.22 1.67 4.55
10 纸制品 3.51 11.16 -7.65
11 纺织制品 45.64 3.49 42.15
12 鞋帽 58.3 0.61 57.69
13 石料陶瓷 9.09 1.42 7.67
14 金银珠宝 4.36 0.87 3.49
15 钢铁及金属制品 34.29 12.43 21.86
16 机械电器 179.76 113.77 65.99
17 车辆运输设备 18.29 23.08 -4.79
18 光学仪器 20.81 24.36 -3.55
19 武器 0.05 0 0.05
20 家具玩具 79.54 0.72 78.82
21 艺术品 0.06 0 0.06
22 特殊商品 0.06 1.54 -1.48
总计 542.8 262.01 280.79
资料来源：《中国对外经济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出版社，2002年。
按照世界贸易组织的划类，进出口商品分为22大类。表1列出2001年中美双边贸易的数据。总计中国向美国出口542亿美元，进口262亿美元。美国方面的贸易逆差为280亿美元。从这些数字上来看，好像美国吃了亏。美国贸易部只谈这个总的数字，却不愿意详细分析一下，究竟是为什么出现了这么大的逆差？他们更加不愿意回答，如果给中国商品增加配额约束是否就能够改善美国国内的就业状况。
在讨论国际贸易问题的时候，无论是美国总统还是贸易代表常说，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美国人民的利益。至于说别的国家的利益如何，也许排在第二位、第三位，甚至根本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那么，好吧，让我们替美国人算计一下，给中国制造的商品增设贸易障碍是否符合美国的利益。
表2和表3分别列出了中国向美国出口最多的10类商品以及从美国进口最多的10类商品。从表中可见，双方贸易量最大的是机械制造产品。在这个类别下包括了各种机器、机械器具、电气设备、零件、录音机及放声设备、电视图像、声音录制及重放设备等等。在这一大类中，还可以按照产品的技术密集程度再细分。在这个技术密集程度的光谱的一端是核反应堆，高性能仪器、仪表。在另外一端是普通的收录机，通讯接插件等等。迄今为止，美国还存在着上百项禁令，禁止向中国出口任何涉及核反应堆，卫星技术的产品。中国的载人卫星已经发射成功，这说明中国的航天技术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可是美国至今连最普通的卫星技术都不许向中国出口。中国预订了一颗通讯卫星，美国公司已经收了定金，却得不到政府部门的批准。在机械电器这类商品中，特别是在技术含量较高的产品上，美国方面原来有比较明显的优势，但是美国官方禁令把自己的手脚捆绑起来。如果取消这些禁令的话，美方必然可以大大增加向中国出口的数量。可是，是谁叫他们作茧自缚，把核反应堆生意让给了法国、加拿大？难怪在这个美方本来具有优势的项目下出现了66亿美元的贸易逆差。
表2 中国向美国出口最多的10种产品 (单位：亿元)
出口 进口 贸易顺差
1 机械电器 179.76 113.77 65.99
2 家具玩具 79.54 0.72 78.82
3 鞋帽 58.3 0.61 57.69
4 纺织制品 45.64 3.49 42.15
5 钢铁及金属制品 34.29 12.43 21.86
6 塑料产品 26 13.35 12.65
7 光学仪器 20.81 24.36 -3.55
8 皮革箱包 20.33 4.97 15.36
9 车辆运输设备 18.29 23.08 -4.79
10 化工产品 18.12 23.86 -5.74
资料来源：《中国对外经济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出版社，2002年。
中国向美国出口最多的第2类是家具、玩具，第3类是鞋帽。按照道理来讲，中国的纺织品竞争力相当强，可是在向美国出口的商品中纺织品只占第4位。其主要原因就是美国一直对中国的纺织品设置进口配额，认为制造了贸易瓶颈。除了机械电器之外，美国向中国出口最多的有光学仪器，化工产品，车辆运输设备，植物产品。其中美方顺差最大的是植物产品。每年中国购买几百万吨美国小麦，是美国农场主最大的顾客。美方顺差第二大的项目是纸制品，这恰恰反应了中国在造纸资源上的弱点。美国是世界上最大、最先进的工业化国家，可是中美贸易当中，美国却依靠其农业部门来创造贸易顺差，岂不荒唐？
表3 中国从美国进口最多的10种商品 (单位：亿元)
出口 进口 贸易顺差
1 机械电器 179.76 113.77 65.99
2 光学仪器 20.81 24.36 -3.55
3 化工产品 18.12 23.86 -5.74
4 车辆运输设备 18.29 23.08 -4.79
5 植物产品 1.84 13.68 -11.84
6 塑料产品 26 13.35 12.65
7 钢铁及金属制品 34.29 12.43 21.86
8 纸制品 3.51 11.16 -7.65
9 活动物产品 5.05 6.14 -1.09
10 皮革箱包 20.33 4.97 15.36
资料来源：《中国对外经济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出版社，2002年。
表4列出中美贸易顺差最大的10类商品。第一类就是家具、玩具。中国向美国出口了将近80亿美元，而从美国进口还不到1亿美元。在这一类商品上美国倒并没有什么禁令。之所以出现这么大的贸易顺差，其原因在于中美双方的产业结构的差别。举例说明，假定生产一个玩具熊，不熟练工人平均要用3个小时。熟练工人只要1个小时。由于生产玩具熊的技术并不复杂，所以美国、中国还有另外一个发展中国家m国都可以生产。中国和美国工人都是熟练工人，而m国工人不熟练。假定中国工人的平均工资是每小时5元，而m国的平均工资只有3元。于是，中国生产一只玩具熊的劳动力成本是5元，虽然m国的工资水平低，但是工人缺乏训练，生产效率较低，生产一只玩具熊要用9元。在生产玩具熊上美国人完全没有资金和技术上的困难，但是美国最低工资为7美元，相当人民币58元。也就是说，美国生产一只玩具熊的劳动力成本要58元人民币，比中国高了十多倍。难怪许多美国大百货公司要跑到中国来订货。
表4 中美贸易逆差最大的10类商品 (单位：亿元)
出口 进口 贸易顺差
1 家具玩具 79.54 0.72 78.82
2 机械电器 179.76 113.77 65.99
3 鞋帽 58.3 0.61 57.69
4 纺织制品 45.64 3.49 42.15
5 钢铁及金属制品 34.29 12.43 21.86
6 皮革箱包 20.33 4.97 15.36
7 塑料产品 26 13.35 12.65
8 石料陶瓷 9.09 1.42 7.67
9 木制品 6.22 1.67 4.55
10 矿产品 6.37 1.83 4.54
资料来源：《中国对外经济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出版社，2002年。
如果美国政府想扭转这个局面有三个办法。第一，修改美国最低工资标准，提高美国劳动力密集型产品的竞争能力。第二，颁布禁令，禁止进口中国生产的玩具熊。第三，给中国生产的玩具规定特别关税，从而提高这些玩具在美国市场上的售价。
想修改美国最低工资标准？没门。这意味着美国三分之一以上工人有可能要降低工资。事实上，如果美国降低最低工资标准10%或者20%，根本不起作用。起码要降50%以上，才有商量的余地。美国有那么多的工会组织、人权组织整天吵吵闹闹，要提高最低工资，动辄游行示威。倘若布什政府反其道而行之，岂不是天下大乱？布什政府胆子再大也绝对不会动这个念头。
如果布什政府能够颁布一条禁令，从今以后禁止任何人从中国进口玩具熊，非常省事，却得罪了美国的那些大贸易商。近年来，美国的沃尔玛、西尔斯都在同中国作生意中赚了大笔银子，如果有这样的禁令，岂不是断了他们的财路？这些公司马上会请律师出面把布什告上法庭。美国以“自由贸易”立国，法律规定，如果不是涉及国家安全，政府不得干预商业活动。怎么样也找不出理由来证明中国生产的玩具熊会威胁到美国的国家安全。
看起来，美国有些人确实希望通过给中国制造的商品提高关税，减少配额来减少中美贸易逆差。可是，这样做对美国并没有好处。还是拿玩具熊做例子。如果只给中国玩具加上10%的关税，在美国市场上中国玩具依然具有竞争力。唯一的结果是美国人在购买玩具的时候，多交给了政府10%的钱，平白增加了美国消费者的负担，提高了物价水平。如果狠狠地加关税，让中国玩具比m国的玩具还要贵，当然美国人会转向m国商品。对于美国人来说，有二点变化：第一。玩具变得非常昂贵，第二，中国造的玩具被m国的产品替代。由于美国工资水平太高了，无论如何，玩具生产也不会从中国转移到美国来。美国的就业问题依然得不到解决。总之，美国要这样干的话，损人不利己。
经济学理论证明，自由贸易有助于改善资源配置，增进社会福利。在自由贸易情况下，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在双边贸易中长期保持贸易顺差。之所以中美贸易出现长期顺差，主要原因在于美国有些人把中国当作潜在的敌人或者对手，千方百计地“遏制中国”。他们采取的办法是严格限制向中国出口技术含量较高的产品。结果反而捆住了自己的手脚。动不动就威胁要“贸易制裁”，给中国商品制造贸易障碍。要解决这个问题，要害在于布什政府应当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政策，解除那些早已不合时宜的贸易禁令，增加向中国出口。在未来10年，甚至20年之内，中国和美国还处在完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中国和美国出口商品基本上不在相同的档次上。两国商品的互补性远远大于竞争性。美国真正的竞争对手是日本和欧洲。对于这一点，美国商人最清楚，许多美国议员心中也是有数的。目前美方提出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大选之前作秀。这些政客要达到的目的无非是告诉选民们，我是在为你们争取就业机会，请投我一票。等到选举完事了，无论是谁上台也犯不着和那些大老板过不去。
美方威胁要给中国商品增加关税或者设置贸易配额，既不符合世界贸易组织的规定，又不符合美国人的利益。没有理论和现实的支持，这只不过是一时喧嚣而已。今后中美贸易纠纷还会持续下去，好也好不到哪里，坏也坏不到哪里。在不断的争吵中，中美贸易将持续发展，毕竟经济全球化的历史潮流是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了的。
(2003年12月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