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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倩:忆恩师任东来教授

更新时间  2013-07-31 作者:孙倩

201352,任老师走了。离开了吴耘老师和琬洁,离开了他未竟的学术事业,离开了敬他、爱他的学生们,留给我们无限的哀思。

老师走时,我身在印度,没能回去送老师最后一程。这些天来,老师的音容笑貌一直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总想写点什么,思来想去,觉得老师的学术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学界以及师兄师姐们都已给了肯定和总结。作为小硕毕业的我,就学习与生活中的点滴,写点我心目中的的老师吧。
   
我是2001年考入南京大学历史系跟随读老师读研究生,同门是翟艳芳和胡晓进。因为自己本科毕业于一所普通大学,再加上本来读书就不多,进入南大这样的顶尖学府,导师又这么优秀,所以一直忐忑不安。记得老师和我们三个第一次谈话时,就对我们说:“我不指望你们将来都成为历史学家,但在这里读书的三年一定要认认真真。”老师的一番话令我不安的心稍稍宽慰了些,当时自己心里就发誓一定不让老师失望。

老师为人爽直豁达、热情真诚。作为知名教授,他从不端老师的架子。无论是课堂上还是老师的办公室里总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当时我们每个月都会去他办公室聊读书心得,其实每次去的不止我们三个。国际关系史专业的李潇、施蕾,世界史专业的罗珊珍也都慕名前往。不管是不是老师的学生,只要是去请教问题,老师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老师那堆满书的、略显局促的办公室也成为我们的精神乐园,至今仍然怀念。

老师鼓励我们多读书,记得他曾经说过:“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通过不懈的努力选择自己的教育,之后选择自己的婚姻。人生的后半段就会不同了。”或许这就是对“知识改变命运”的详细注解。如今亦为人师的我曾无数次在课堂上向我的学生转述这句话,激励学生、也在勉励自己。

在我们读书期间,老师的研究兴趣已经转向美国宪政。胡晓进和翟艳芳都跟随老师的脚步,投入到了对美国宪政的研究,而我却对美国的公益事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老师非常尊重我的选择,逐字逐句地帮我修改文章,并推荐发表。毕业后老师依然把他最新的文章发到我们的邮箱,勉励我们不要中断学习。

老师对学生学习上要求严格,生活上也很关心。2002年元旦,老师请我们去他家里做客,在向我们发出邀约时,他一再叮嘱:“‘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们还是学生,没有收入,所以千万不要带礼物。”记得当时一起在老师家做客的还有历史系刘成老师一家。在当时并不宽敞的客厅里,大家海阔天空、相谈甚欢。席间,吴耘老师对我们说:“你们导师让我多准备些肉食,因为你们食堂里的菜没什么油水。”写到这里,我已不能自已,泪水夺眶而出,多么善解人意的老师啊!

记得毕业前夕,最后一次去老师办公室,他对我和翟艳芳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最大的事业是家庭。”这句话我一直铭刻在心,并一直身体力行着。在老师病重期间我去看望他时,我再度提起。对于8年前的这句话,老师可能已经记忆模糊了,但我知道因为老师为家庭的辛勤付出,才有了老师对学术的全身心投入,才有了这些为人称道的成就。老师这句话是对老师的肯定,也是对我们的鼓励。说到这里,其实我的小家庭的组建还要感谢任老师,他在无意中做了一次成功的“红娘”。

2002年暑假,老师推荐我去清华大学参加第一届军备控制讲习班,在班上我认识了一位来自复旦大学的博士生,现在他是我的丈夫。任老师知道后很开心,当时他还开玩笑说:“南京人有个习俗,新婚夫妇要为媒人送皮鞋,因为媒人两边奔走把鞋子都跑坏了嘛!”老师无心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2005年春天的一个周末,我带学生去南京参加社会实践,趁学生中午吃饭的空,我赶到新街口的大洋百货想为老师选双皮鞋。因为不知老师的鞋码又怕直接问会被老师拒绝,犹豫再三还是把电话打到家里,正好琬洁在,老师不在,真是天助我也!我让琬洁看一下爸爸的鞋码,至今还记得琬洁稚气的声音告诉我“20.5。我选了双自认为舒服的鞋子,把它放在了师妹蒋阿凡那里,请她转交给老师。因为我晚上要带学生住到浦口去,实在走不开,就没有亲手把鞋子交给“红娘”。如今想来真是遗憾啊!

老师走后,从师母吴老师处得知,我送老师的那双皮鞋,老师格外珍惜,穿得鞋底都变薄了也舍不得丢掉,而是经常在开车的时候穿。多年过去,期间老师又搬过家,师母几次整理鞋柜,想淘汰一批穿旧的皮鞋,但我送的这双鞋老师从不让送人。老师说因为这双鞋包含着学生浓浓的情意!写到这里,泪水已经打湿了键盘。因为感动,没想到老师会这么珍视学生送的小礼物。也因为自责,这么多年来,总觉得自己算不上老师的得意门生,羞于去见导师。总在做自欺欺人之想“也老师都不记得我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装在老师的心里,何曾忘却。其实老师要的,不是我们都成为历史学家,而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其实南京离上海很近,想去看望老师很容易,但太多的顾虑、杂事的牵绊,阻挡了我去看望老师的脚步。

毕业9年来,虽然经常在教师节会给老师打电话问候一下,与老师见面却只有两次。

一次是2008年冬天,老师应邀到复旦大学历史系做讲座。我爱人看到了海报告诉我,我闻讯赶去,想请老师吃个晚饭。但由老师讲得太投入忘记了时间,回程的火车票也已买好,时间来不及了,吃饭只好作罢。我们一家三口以及复旦历史系的一位博士生(抱歉记不起名字了)随老师边走边聊,到他下榻的复旦卿云楼收拾行李。老师非常关心我的学业,问我继续读博士没有,我很惭愧,只推脱等孩子大一点再说吧。老师知道在上海的生活不容易,问起我们的收入、生活情况。其实老师不只是活在学术的云端,他也非常接地气呢!说话间,他脱下大衣,穿上毛衣,结果毛衣还穿反了。我不禁想起老师曾提过老师在生活上是不拘小节的,老师其实是很可爱的!

第二次见老师是在2012年的1215号,老师生病已近半年,而我还被蒙在鼓里。一方面是老师叮嘱晓进等同学,不要向同学们张扬。另一方面,确实自己与老师的联系太少了。得知老师生病,还是因为我爱人带复旦的学生去南大中美中心交流,才知道老师在住院。当天早上8点多,我爱人电话告诉我老师生病了,我以为不是什么重病,就给老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电话那头传来老师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声,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我已经做过两次化疗、一次放疗了。现在情况很好,真的没事,你们都不用担心。”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震惊、怀疑、伤心、自责……一齐涌上心头,冷静下来后,对老师的钦佩又多了一层,真的想不到这么轻松的话语出自一个重症患者之口。

下午两点我赶到南京军区总院,轻轻地敲了两下病房的门。老师开的门,当时任老师在睡觉,被我吵醒了,隔着帘子问:“是孙倩吗?”时隔四年,再次见到老师,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朝气蓬勃,真的无法把他和癌症患者联系在一起。老师又问起我是否读博的事情,我说我都无地自容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们聊到老师的学生们,老师的学生中选择做教师的人很多,这或多或少是受到老师的影响。记得在南大读书时,我们这些研究生私下总爱评论下老师。师和吴老师(老师教我们英文)这一对才子佳人,经常成为我们话题的焦点。他们琴瑟和谐、夫唱妇随;他们思想独立、正直单纯;他们不为五斗米折腰,是真正的读书人!这种精神贵族的生活令我们羡慕不已,毕业后我们也选择了相似的生活方式。我们很多人不但自己做了教师,也选择了做教师的另一半。老师对我们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正如那丝丝缕缕的春雨,于无声中滋润了万物,影响了我们的人生啊!

我们聊到琬洁,琬洁这孩子积极进取、阳光单纯,充满了正能量。在美国读书,门门功课都是A,还在练习芭蕾舞和小提琴,已被哥大法学院录取。琬洁要求自己“每件事都要做到最好”。这句话我讲给正在读小学一年级的我女儿听,她非常佩服琬洁姐姐,把琬洁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琬洁小小年纪已经有了铁杆粉丝了!

这次见面我们聊了半个小时,怕影响老师休息,也确实打扰了同病房的另一位病友,我与师和吴老师匆匆告别。第二天中午老师发来短信,大意是感谢我去看他。老师就是这样的人:他百分百为学生付出、但绝不求学生回报!

2013227号,我随丈夫赴中国驻印度大使馆工作。临行前,我给老师发短信说我们一家要去印度了,希望他和吴老师有机会能来印度旅游。我的邀请是真诚的,我真的认为老师的生命能够延续更长的时间,因为两个月前见到的他是那么的神采飞扬。老师回信说:“真羡慕你们,可以体验不同的生活。祝你们印度之行顺利。”这句话,成为老师与我之间最后的沟通。52号老师就匆匆告别了人世。

其实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对老师说:您对学术孜孜以求、诲人不倦的精神,您宽以待人、热情真诚的品质一直深深激励、影响着我们。您面对病魔时的乐观与豁达,又为我们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您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灯塔。

祝愿在天国的您平安、喜乐。

 

 

孙倩

上海海洋大学社会科学部 

中国美国史研究会 联系信箱:ahrachina@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