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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专辑 | 张红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缅怀导师何顺果教授

更新时间  2023-03-25 作者:秘书处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缅怀导师何顺果教授

 

 

张红菊 

中国社会科学院

 
 

 

2023年3月11日傍晚时分,忽闻何老师去世的消息,深感震惊与悲痛!简直不能相信,何老师竟离我们而去了!这几天正想给何老师打电话问候一下呢,最近甲流正在流行,我也感冒了,不知老师还好吗,想要提醒他注意。哪想却传来噩耗!何老师晩年身体还不错,平时注意养生,无论见到或在电话里,总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谈笑风生的样子。

 

回忆我结识何顺果老师,那是将近30年前了。1994年秋季上大二的时候,何老师给我们开设了欧美近代史课程,这是本科专业必修课世界通史的一部分,讲了一个学期,内容充实、丰富而深刻,贯通性很强,自成体系。何老师富有激情、语言又很严谨的讲课风格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到了1996年秋季读大四时,我获得了推免生资格,准备在本系读研究生。在确定了以我最感兴趣的欧美近现代史作为主攻方向以后,我拨通了何老师家里的电话,表达了想读他的研究生的愿望,何老师说,你拿一篇文章给我看看吧。我这才发现,在美国史方面我还没有写过像样点的文章,便惴惴不安地找了一篇课程习作送给了他。何老师很快回复说,字写得大方清楚,思路清晰,文笔也还可以。就这样,何老师同意我读他的研究生了。

 

1997年寒假,我提前几天回到学校,准备拜访何老师,谈谈我的本科毕业论文。2月19日,我清晰地记得这个日子,我去燕北园他的家中拜访了他,因为这是一位伟人逝世的日子。在门口和师母寒暄了几句,到书房坐定后,我便对何老师说:邓小平逝世了。何老师马上严肃问:你从哪儿听到的?我说早上听广播新闻里报道的。何老师于是说:哦,今天没开电视,没看新闻,邓小平还说等香港回归后,一定亲自到香港的土地上走一走,这下成了遗憾了,就差几个月。那次去何老师家中,我从家乡河南省洛阳市带给了何老师一对唐三彩陶瓷马摆件,权作为我的“拜师礼”。看得出,师母和何老师都很喜欢这对马,此后我多次到何老师家中,总能看到这对马高高地站在何老师书房书柜的顶端,仿佛在祝福书房主人的研究事业马到成功,行稳致远。

 

为鼓励我写好毕业论文,查找英文原始资料,何老师把他在北京图书馆(1998年改名为国家图书馆)的外文借书证借给我用。后来我自己办了外文借书证(需要1000元押金),便把他的借书证还给了他。这件小事令我感动良久。

 

何老师十分注重读书写作,写作体现的是读书、史料分析和运用、文笔、思维等综合能力。开始读研后,何老师布置给我的第一个研究任务是研究美国历史上是否存在“国教”的问题。除了必要的上课外,我便把时间精力都放在这个问题的研究上,跑图书馆查找借阅资料,用活页纸记下了厚厚的几叠,分类存放,一类一叠。那时候还没有电脑。随着阅读资料的深入,慢慢地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清晰了起来,便构思提纲、开始动笔。用了几个月时间,写出初稿后,交给何老师。几天后何老师找我谈论文的事,只见我的稿子上已被红笔批阅。基本把问题解决了,并分析了为什么,思考很深入,有较强的思维能力,这是他对论文的基本评价。并说:思路清晰是你的优点。随后指着一段说:这段没用,便毫不留情地删掉了。我一看,那是我写得最洒脱、略带抒情、也是最得意的一段了。从此以后我便牢记老师的教导:历史论文是要求最科学的一类论文,首要是客观、冷静、严谨,形容词以准确、适当为宜。这篇论文几经修改,后来发表在《美国研究》上,算是我发表的第一篇学术论文。

 

无奈我大概是一个敏锐多感的人,对读过的书、周围事物、尤其自然环境充满感受,久而久之,积淀在心中,觉得沉甸甸的,想要抒发、表达,便写些散文、杂感之类,写作只是一种清凉的愿望。我一直认为,历史学和文学是可以互补的,写历史论文需要理性、客观、严谨,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正业”;散文诗歌是感性的表达、抒情的需要,被历史写作束缚住的主观感受,可以通过散文诗歌的形式表达出来,业余偶尔为之。

 

1999年我国提出了西部大开发战略,何顺果老师发表于多年前的著作《美国边疆史——西部开发模式研究》受到了空前关注。何老师接受记者采访、讲课、发表文章,忙得不亦乐乎。他还策划申请了比较开发史的研究项目。我参加了这个项目,负责研究加拿大西部开发的问题。这是与美国历史上的西部开发最类似的一个开发,由于我修过何老师开设的美国边疆史课程,又认真读过《美国边疆史》一书,因此心中有数,觉得照葫芦画瓢即可,同时也明白,瓢毕竟不是葫芦,瓢有瓢的特点和用途。加拿大西部开发有哪些与美国相似的地方?又有哪些自身的特色呢?这是有待我去研究的问题。项目是从2000年初开始的,因前几个月忙于准备考博、硕士论文答辩等事宜,只是顺手收集阅读了一些基本资料,等到5月初硕士论文答辩后,想到我需要尽快完成这个课题,以便转入博士阶段的学习和研究。便加快进度,全力投入到这个课题的研究中。那段时间真是废寝忘食,沉浸其中,算是达到了何老师所说的物我两忘的“研究境界”,吃饭、走路、睡觉时都在琢磨文章该怎样写,谋篇布局、字斟句酌。终于在年底拿出初稿,虽然很累,也体会到了探索的充实与快乐。交出稿子后,我想需要休息一个星期了,静候结果。大约两三天后的早上刚过6点,我还没有起床,宿舍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室友接的电话,说:快起来!找你的,好像是你导师!我迅即清了清嗓子,接过电话,何老师十分精神而又充满喜悦的声音传来:干得不错!不用修改了。就这样便一稿通过了。何老师总是这样,为学生学业取得的进步而喜悦,遇到问题时,稍加点拨,一语中的,便令人有茅塞顿开之感,对问题的认识提高了一个层次。

 

关于读书,何老师主张广泛阅读。除理论、专业书籍外,曾建议我读些豪放派的诗词,如毛主席的诗词,开阔胸襟,加强思想修养,提高思想境界。何老师乐观而豁达的精神,与他高远的思想境界是分不开的。还建议我读些《古文观止》等文言文经典,训练语言文字精练简洁。曾送给我一本他年轻时读过的《逻辑学》,要求懂得逻辑的基本原理和思维的逻辑性。何老师具有极强的逻辑思维能力,从他的文章可以看出这一点。我想我是无法企及的。

 

在一个地方连续读了本科、硕士研究生,到了博士生阶段,发现了一个困难:老师们的专业课程基本都修过了,无课可选,而博士生要求修满相应的学分。我只得又选了何老师给研究生开设的专业基础课,何老师看到后说:你不用听这个课了,你已经听过了,有时间你多读些书,专心做好论文。到了期末,他专门打来电话问我:你还需要这个学分吗?我说必需的。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我学分的事。虽然在课程上网开一面,但对论文却是严格要求的。何老师谈起学术问题来面色严肃而冷峻,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有点怕他。在我的博士论文送审时,何老师教导我说:文章写出来就是要让人家批评的,不要怕别人挑刺,挑刺是为了进步完善。在我毕业后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作时,何老师说:你以后要扔掉拐棍,自己走路了,不要事事来找我;把工作做好,人家自然会给的,不用去争什么。何老师的这些谆谆教导,我始终铭记,并将受益终生。

 

除读书学业上的指导外,我还有一段在何老师门下当“班长”的服务经历。1997年刚入门下读研时,何老师同时开始招收博士研究生。望着日益兴旺的“人丁”,何老师说:你们需要有一位班长,负责组织、联络工作。没想到这个任务落在了我的身上,其实就是一位联络员。奉命通知协调读书讨论课等事务;也许字写得尚可,记得也比较快,我多次担任答辩、考核或面试秘书。我还帮何老师誊抄过一部书稿《人类文明的历程》,由于接到任务时临近假期,我便把书稿带回家了,每天晚上誊抄两三个小时,开学时我把誊抄好的书稿连同原稿一起送给他,他竟拿出300元钱给我,我坚决不要,他坚持要给。临走时我还是悄悄地把钱放到他书桌的一本书下面了。我对这部书稿因此也先睹为快、十分熟悉。

 

每逢教师节、新年等节日,我就骑车穿梭于校园各个学生宿舍楼之间,联络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去看望何老师。我们买上一束鲜花,或仅有一张贺卡,各自签上名字,在学校西门内的校友桥集合,有时七八人,有时十余人,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向燕北园进发了。何老师安静的家里便一下子热闹起来,坐了满满一屋子,师母则笑意盈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水果、饮料、茶水等热情地招待我们,然后出去找家饭店,“改善”一下我们的生活,至于饭钱,往往是何老师出。记得一次教师节,因为匆忙,仅有一张小小的贺卡送给他,我奉上时特别加上了一句:礼轻情意重,何老师听后哈哈大笑。同学们也随即笑了起来。在学生们面前,何老师永远是“付出”多于“收获”的。

 

现在我坐在电脑前,回忆着这些活泼温暖的场景,不觉满眼泪水。围绕在何老师身边欢声笑语的日子,是永远不会再有了。何顺果老师就是这样,在学业上是一位严格认真、指导有方的导师;在生活中是一位和蔼可亲、乐观率真的长辈;何顺果老师更是一位成就卓著、学养深厚的杰出学者。我辈当砥砺奋发,勇毅前行,做出更多更优秀的成果,方能不辜负老师多年的教导培养之恩!

 

                                          张红菊

2023年3月16日

中国美国史研究会 联系信箱:ahrachina@163.com